官河汩汩,古道悠悠,儒风习习——
海滨邹鲁代传薪黄岩的儒家文化源远流长。南宋时,理学宗师朱熹在黄岩讲学,一时儒学兴盛、人文蔚起。元明清时期,文脉绵延,人才辈出。
黄岩人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下,逐渐形成了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刚正不阿的浩然正气。与文天祥一同抗元的杜浒、保境安民的方国珍、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的曾铣、一身正气敢于直谏的吴执御等,在他们身上都充分体现出台州人的硬气。
真可谓官河汩汩,古道悠悠,儒风习习。在当代,深入挖掘黄岩深厚的儒家文化精髓,正心诚意,明志笃行,让儒学文化精神中的正能量在黄岩大地上发扬光大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考亭是师
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浙江巡抚觉罗吉庆在萃华书院(黄岩中学前身)宾兴祠碑记后作有铭词:“会稽东部,先贤所憩。讲学岩疆,余风未替。爰有书堂,川流泌泌。旧址频移,溯源则一。正心诚意,考亭是师。勉旃多士,视此铭词。”铭词的大意是:萃华书院的源头可以追溯到朱熹讲学之樊川书院,鼓励萃华学子以朱熹“正心诚意,格物致知”的理学精神为指归,研究学问,学习做人的道理。
其实,不单是萃华书院,黄岩乃至台州儒学的源流皆是从朱熹那里生发出来的。对此,台州近代著名学者王舟瑶在《九峰读书图记》中有一段深刻的论述:“余尝追思吾台昔日儒术之盛,虽肇祖于真定父子(徐中行、徐庭筠),而实由石南康(石)之获交考亭(朱熹),与闻洛学,使杜氏昆弟(杜烨、杜知仁)转相受业。于是承学之士,群趋恐后,着藉朱门盈十数人,而南湖(杜烨)再传,竟得立斋(杜范),蔚为名相,足征师友渊源之效。”王舟瑶认为台州儒学之兴虽起始于二徐先生,实际上是由石与朱熹交游,接触理学,并将弟子杜氏兄弟介绍给朱熹,转投其门下才得以振兴的。
南宋孝宗淳熙二年(1175),杜氏兄弟礼请朱熹到自己创办的位于黄岩杜家村的樊川书院讲学,赵师渊等一批黄岩及台州各地青年才俊慕名而来,奔赴翠屏山师从朱熹。由是黄岩文风蔚起,科举登榜者激增,仅南宋时期黄岩中进士者达182人,从而赢得“小邹鲁”之美称。万历《黄岩县志》卷之一《舆地志上》由此称道:朱熹“绍伊洛(伊洛之学,即二程理学)正传,驻节于兹,传道受业者几遍大江之南,而黄岩为独盛。师友渊源,益浚而深,益扩而大,家诗书而人缝掖,宛然邹鲁之遗风矣。”正是朱熹之言传身教,让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之学扎根黄岩,与黄岩人勤勉勇敢、倔强率性等固有性格融合、生发,使黄岩有了更为博大的文化根基与更为浑厚的精神土壤。
朱子之学扎根黄岩结出的第一批硕果,就是培养了一批嫡传弟子:赵师渊、赵师夏、赵师端、赵师雍、赵师蒧、杜烨、杜知仁、杜贯道、林鼐、林鼒、池从周等。他们有的专注理学,著述等身,有的清正为官,造福一方,可谓卓然有成。
南湖再传
朱熹在黄岩再传与三传弟子中有成就者更是数不胜数,执牛耳者为南宋贤相杜范、理学大师车若水与黄超然。《宋元学案》卷六十六专列《南湖学案》称:南湖学派(杜氏兄弟创立,因杜烨人称“南湖先生”而得名)“再传而有立斋(杜范),为嘉定以后宰辅之最,声望几侔于涑水(司马光)矣。其学传之车氏(车若水),是时天台(指台州)学者皆袭筼窗(陈耆卿)、荆溪(吴子良)之文统,车氏能正之”。可谓极一时之盛。
南宋贤相杜范,正是朱子正心诚意之学与黄岩人刚正勤勉的气质融合而成的突出典范。
杜范(1182~1245),字成之,号立斋,杜家村人。南宋嘉定元年(1208)进士,历官金坛县尉、婺州司法参军、监察御史等,几经宦海沉浮。淳祐四年(1244)十二月,官右丞相兼枢密使,临安市民“欢呼载道”。淳祐五年(1245)四月二十一日,病逝于临安。其为官清正廉明,忧国爱民。南宋理宗谥清献。杜范身上所体现的正心诚意、清正廉明、忧国爱民之清献精神,由此被黄岩文人士大夫奉为读书修身之圭臬,绵延不绝。
杜范之侄杜浒亲濡杜氏之学,任侠刚正,以小小县尉率四千勤王之师赴京靖难,成为文天祥的臂膀而为国捐躯,留取丹心,其浩然正气长耀黄岩大地。
元末江浙枢密副史刘仁本在委羽山侧建文献书院,祀朱熹(文公),以杜范(清献公)配之,并合两公之谥号为书院名称,足见刘对杜范之仰止之情。
理学大师车若水与黄超然为朱熹三传弟子中之佼佼者。他们一面专注学术,阐发理学,一面授徒讲学,培育人才,影响延及元明,同样彪炳千秋。
车若水(1209~1275),字清臣,号玉峰,讴韶人。其家学渊源,曾师从陈耆卿、陈文蔚、杜范和王柏,集众家之长,融会贯通,自成一家,继承发展了朱子学说。著有《道统论》和《脚气集》等,《脚气集》被纪晓岚编入《四库全书》。
黄超然(1236~1296),字立道,号寿云,柔川(今屿头乡)人。幼师从学者蔡梦说,研探古籍精奥,又不泥古。后与车若水师从经学家王柏,学“性理”、研《周易》。宋末两次被荐举“乡贡”。宋亡,创立义塾,远近求学甚多。规定学生鸡鸣即起,闭门读书至午时,不得会客办事。其诲人不倦,教育出一批人才。其子黄仲玉改义塾为柔川书院,明初方孝孺到柔川为《黄氏宗谱》作序。
明朝黄岩文人接宋元遗绪,饱受程朱理学熏陶,以正统科举入仕,大多能以天下为己任,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涌现出一批具有如方孝孺式硬气的人物。徐宗实、王叔英等一批黄岩士子,因反对朱棣篡权受株连被杀;徐新、李匡、王弼、谢铎、黄孔昭、卢明陬、吴执御等,则成为为民请命、直言抗上、与奸臣势不两立的诤臣;王居敬、柯夏卿等则为南明奋不顾身,终于“遗民泪尽胡尘里”,还誓不事清。广而言之,这亦是朱杜风范的传承,也可作为黄岩文化精神的源流之一。
海滨邹鲁
入清以后,因东南沿海人民参与反清复明斗争,清政府实施“海禁”政策,发布“片板不许下水,粒货不许越疆”,沿海30里居民一律内迁的“迁海”令,严重破坏了沿海的渔业、盐业生产和对外贸易,黄岩居民也遭致劫难。与此同时,清政府对知识分子的迫害,使台州进士“绝榜七十年”,黄岩文教亦一度衰落。
但到清康、雍、乾三代,随着政局稳定,经济日渐昌盛,清政府的文化政策也实行一些调整,黄岩相继恢复或新建了一批书院,如樊川书院、萃华书院等,黄岩文风复苏。黄岩士子一如既往上追朱熹、杜范诸先贤,以他们的学术、思想为正宗,厚积而薄发,终致清末民国黄岩文教的再度昌盛繁荣。
由于王映玉、牟浚、李飞英、姜文衡、黄浚等人的积淀养育,王棻、王咏霓、唐赓、张浚等人的砥砺学风,王彦威、喻长霖、王舟瑶、陈瑞畴等人的传承开拓,数代学者不懈努力,自强不息,直至清末创造了黄岩科举的最后辉煌。而朱熹与杜范等先贤之文化精神也得到赓续与发扬。
尤其是近代著名的经史学家、教育家和方志学家王棻(1828~1899),在清同治年间两次应试不第后,一意讲学论著,以“左交许郑右程朱,要使滨海变邹鲁”为教育宗旨,以发明学术、表彰先贤、启迪后进为终生之志,一生致力于重振黄岩文教与学术,取得了累累硕果。当时的一批士子如喻长霖、王舟瑶、朱谦、管世骏、黄方庆等投其门下,以九峰书院与清献书院为学习、交游之所,讨论学术,相互切磋、辩难,形成一个强大的学术团队。
考究王棻之学,亦可以追溯至朱熹与杜范。朱熹自不待言,之于杜范,喻长霖在《台州府志》有言,王棻“拳拳于立斋杜氏之学”,认为“吾乡先达之德业文章,未有如清献公之盛者。”光绪十八年(1892)正月廿一日,王棻以64岁的年老之躯与友相约远赴宁溪牌门瞻仰祭拜杜范墓。
王棻之所以这样做,正如其诗所言:“清献遗徽谁远绍,千秋正学在明伦。”崇敬之情跃然纸上,并呼吁士子们以杜范等先贤为榜样,奋力学习,继承他们的品德、学识与精神。王棻更是身体力行之,而其弟子们亦景行行止,终造就清末民国黄岩学术、文化昌盛之奇景。
光绪二十六年(1900),43岁的王舟瑶主讲九峰书院,追念昔年与黄方庆诸君在此读书之乐,成诗数章,最末一首:“台学渊源本洛闽,海滨邹鲁旧传薪。乡邦先正风流在,欲为南湖作替人。”此诗深刻揭示了黄岩儒学的源流以及作为读书人对黄岩生生不息的文化精神的坚守与展望。
巍巍孔庙
若论黄岩儒学传承中最重要的场所,自然非孔庙莫属。据县志记载,黄岩孔庙始建于唐代,原先不在今址,北宋元丰六年(1083)迁于此。自在今址建庙以来,频遭兵、寇、风、火之灾,屡毁屡建。据光绪《黄岩县志》等文献记载统计,修建次数有近30次之多。1949年以后,因年代久远,风雨侵蚀加之人为破坏,部分木结构建筑及砖砌墙面残损、倒坍。1991年,黄岩孔庙被浙江省文物局列为省级重点文物维修工程。在多方努力之下,历经3年维修,这座古老的建筑群部分恢得了原有的建筑风貌。
近年来,黄岩区委区政府响应市民呼吁,对孔庙区块进行了全方位的修复与改造,巍巍孔庙又焕发勃勃生机,这方传承黄岩传统儒学的文化高地,又将成为弘扬黄岩历史文化及文化精神的“新地标”。
在历史上,黄岩孔庙既是纪念祭祀我国伟大思想家、教育家孔子的祠庙建筑,又是黄岩县学(县级官方学校)所在地。明清时期,县学置教谕一员,掌孔庙祭祀,负责教育训导所属生员。又设训导一员,为教官副职,负责管理生员、考勤考核及违犯学规的处罚等事务。县学学生叫生员,俗称秀才,是童生经过县、府考选,再由提学官亲考录取,才有资格参加省试(乡试),省试考中者为举人。可以想见,南宋贤相杜范、明代诤官吴执御、清儒王棻、清末榜眼喻长霖等为代表的历代乡贤们,大多曾在此读书、考试,从这里走出黄岩,走向社会,开启各自壮阔的人生舞台。所以,古代黄岩文教的振兴乃至社会文化的发展,皆与孔庙(或儒学)有着密切的关联。孔庙对黄岩而言就是巍峨高耸的“文明坐标”。而孔庙频遭毁坏,但一次又一次地重建与修缮,正说明历代黄岩人对文教的重视以及对民族文化的尊崇。
孔庙近貌
光绪《黄岩县志》孔庙示意图
来源:今日黄岩
页:
[1]